第267章 冷宫寒暑不知秋(2 / 2)
梅妃专心致志地听着他说,最初时还面色平静,但后来时便微微点头,待听叶畅说完整个过程之后,她轻轻一叹:“果然,我总算眼光不差,运气也不差,遇着了你”
“唯有如此,方能少些波澜。”叶畅苦笑道:“娘娘的夸赞,叶某是不敢承担了。”
“既是如此,你先请去外间。”梅妃道。
叶畅迈步出门,梅妃正站在门前,她侧过身去,让叶畅过去。经过之时,叶畅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恶念,他猛然停住脚步。
梅妃却是抬颈看他,目光平静,仿佛意识不到两人近乎贴身相站,只要叶畅一伸手,便可以将她脖子卡住。
“臣今日是领教了娘娘厉害了,娘娘这般厉害,为何还会输与杨妃?”叶畅问道。
他呼出的气息,拂动了梅妃额间的刘海,梅妃却是不言不语,只是微微垂下眼睑。
叶畅原本是想恶作剧般地在她近乎赤着的胸上捏一把的——既然被栽上了这个罪名,不捏也是白不捏,但梅妃垂下眼睑时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情绪,让他心中突然一跳。
这不过是个想要挣扎出笼子的女子罢了。
“若是臣未曾答应,娘娘果真会喊出声来?”叶畅问道。
梅妃这才抬起眼,看着叶畅,两人目光相对,过了一会儿,梅妃道:“你且在外等着。”
叶畅回到外间,梅妃慢慢走到了案几旁,将叶畅写下的那张纸拿了起来。
纸上笔迹映入她眼中,她攥紧了这张纸,轻轻吁了口气,然后起身。
回到外间,梅妃来到叶畅身前,将那纸又交还到他手中,然后退了两步,拜了三拜。
“娘娘这是何意?”
“今日所为,情非得已,不过徒引汝笑罢了。”梅妃淡淡地道:“如今纸又还你,你且收着,免得以为我真是害人之辈。”
“啊?”叶畅讶然。
梅妃退回之后,泰然自若拾起扔在一旁的衣裳,自己将之又穿了起来。她动作舒缓,充满着韵味,有种让人心动的美感。她穿好衣裳之后,回头又看叶畅:“吾所欲者,不过是脱此囚笼,君既已定计,那纸自然可以还与君。若君觉得受我所欺,不愿依计行事,我也唯有以此性命偿之。”
她衣裳穿好之后,端坐回位,挥了挥手:“你自退下吧。”
叶畅抓着那张纸,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现在纸在他手中,梅妃让他离开,他方才所做的许诺,完全可以不遵守了。但他却没有轻松感,相反,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梅妃的表现,实在太让他意外了。
略一迟疑,他行礼退出,到了门外,晚风一吹,他觉得有些凉意。
第二日起程之后,他一直没有见到梅妃,只是在梅妃车中,隐约有哭声传来。自有随行的太监、使女入内相劝,却怎么也劝不停,那些太监使女大约是想到这几日梅妃每每召见叶畅,相互商议了会儿,然后有一人竟然到了叶畅面前:“叶司马,娘娘啼哭不休,这当如何是好?”
“某为外臣,此宫闱之事,某岂能相问?”叶畅道。
“娘娘一路行来,屡召叶司马说话,还请司马上前劝说一二。”那太监苦笑道:“原以为娘娘是看得开的,不曾想到了这边,反倒伤心起来……叶司马,实是烦劳你去劝劝,久悲伤身啊。”
叶畅有些无奈,催马到了梅妃马车之外,行礼道:“娘娘,洛阳为东都,繁华不逊于长安,娘娘在此将养些时日,圣人东巡之时,便可与娘娘再相会合
这只是平平的劝说,里边的梅妃却没哭了,过了会儿,梅妃问道:“外边可是叶司马?”
“是臣。”
“此行多有劳烦,耽搁了叶司马行程,我心甚是不安。”梅妃道:“我深宫孤女,待死余生,便是留着那些也没有什么用处……雪枝”
“奴婢在。”
“我此行有几车细软财物?”
“娘娘收拾了六车细软财物。”
“除去装我衣裳者不动,其余财物,到洛阳之后尽付与叶司马。”
叶畅愕然,他们的商议之中,可没有这一出。马车里陪着梅妃的那个名为雪枝的宫女也是怔了怔:“娘娘”
“这可使不得,臣谢过娘娘赏赐,但这些财物,尽属宫内,非臣宜有,还请娘娘收回成命”叶畅在外也道。
“不过是些金银宝货,原是四方敬奉圣人,圣人又赏赐于我,其中若有违禁之物,我会令人捡出留下。”梅妃叹息道:“我居于高墙之内,此心已死,要之无用,不如叶司马拿去,以充辽东军资,算是我为圣人分忧的一片心意,你不可拒之”
她拿出“为圣人分忧”的话来,说得冠冕堂皇,周围隐隐也有啧啧称赞之声,那些护卫的御林军士更是眼睛里能喷出火来。叶畅略一犹豫,只能抱拳道:“娘娘如此说,臣就不好再推辞,只是御林军士随行护卫,亦是颇多辛苦,还请娘娘分一些相赐,以谢其辛劳之功。”
“依你就是。”梅妃说了之后,车内便再无声息。
听说有财物相赐,那些军士总算高兴起来,车驾所到之处,行人纷纷避让,他们掀起一路烟尘。
“这位娘娘有些古怪。”跟在叶畅身边的张镐道。
岑参点头道:“是有些与众不同,倒是位巾帼奇女,竟然想到以私财充军资,可惜了。”
张镐却摇头,低声道:“我说的古怪不在于此,她入上阳宫后,再难得见圣颜,宫中使女太监,若无钱财赏赐,只怕日久便会有怠慢之举……她应知此事,却仍尽捐私财……实是有些古怪。”
他二人嗟叹了几句,发觉叶畅一声不吭,想到这几日叶畅被梅妃召去相谈,偶尔他二人也会被请入坐陪,那位娘娘谈吐实在是不俗,自此冷宫寒秋不知岁月,确实是可惜,故此以为叶畅也是同情梅妃,便岔开话题,更言其余了。
唯有叶畅自己,明白自己心中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