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节 焚楼(一)(2 / 2)
梁存厚似乎有些怅然轻声道:“何苦呢我本不愿如此。”乔岩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公子当知不可因小失大。”
梁存厚轻叹一声道:“我知道只他人终究因我而死心下难安徒增感怀罢了”。
梁存厚出了会神突然问道:“乔岩你怕吗?”
乔岩沉默片刻道:“五年前髡人炮打广州城我有事未在家中髡人施放火流星那一夜火雨漫天烧红了半边天一枚火流星飞入我家房中梁柱、床柜、衣被、柴草尽燃此火扑之不灭沾身跗骨后听闻邻里说瞬息之间便满院被火举家被焚只逃出一个老奴。我回来将爹娘和我老婆刨出来皆烧成了黑炭看不出模样我老婆搂着两个娃儿烧成了一坨手掌掰断也没分开便一堆埋了那时起我便不怕了。”乔岩的声音舒缓而平淡语调毫无起伏似乎在述说一件与自己绝无关联之事。
稍一顿乔岩接着道:“我自成人起这些年一直干的就是栽赃攀诬杀人如草不闻声的勾当我知道干这些事要折阳寿只没想到报应落在”声音戛然而止再无声息。
良久梁存厚才轻叹一声道:“乔岩你觉着我们能成事吗?”
乔岩似乎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我虽粗通文墨却终究是个粗人只晓得厮杀这些事我不知道也想不透但若天下抗髡之众广有百万我必是其一若天下抗髡者仅有一人我便是此人。”
梁存厚失落地一笑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你虽没有学问却有一身好风骨!”
他嘴角挂着一丝冷冷的嘲讽道:“现下梁府外面看去依然风光煊赫实则内忧外患髡人脚步严密便如国手布局丝丝紧扣。现下梁府被财税局紧盯暗门生意这一大注财源眼见便要喂了财税局这条恶犬!澳洲人的缉事捕快也是无日不紧盯着着我这里。只说门前几个摊贩真当我是死人么?往日那些自诩迎霜傲骨之人都已不再登门往日书房之中谈起髡情个个‘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事到临头却一个个言不顾行畏髡如虎生怕事涉牵连。难怪人常言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乔岩道:“公子不必自伤天情广闻录云二哥看了他道日后征髡成败必尽在此书他道天下有此见识者再无余子。”
梁存厚轻轻摇了下头自嘲的苦笑一下道:“不过些许妄言罢了。我初识髡人便觉其行事与我中华大不相同但异于何处却未及深思只道奇技淫巧罢了。之后髡人占据临高狼子之心初现。直至王督伐琼起兵前何帅竟于髡人几无所知登琼之后斥候探马出营不过半里战阵皆为髡人遮蔽于髡人兵甲铳炮、战列行伍、行粮辎重皆无所知直如以瞽目聋聩搏耳聪目明战中兵无战心、进退失据如此方致有澄迈之败。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己更不知人焉有不败之理。后髡人寇略广府烧杀劫掠、暴戾恣睢行事愈见张狂至此操莽之志尽显悲愤之余写琼崖败略十一疏尽列败因。我每思及此昼夜难寐恨不能仗三尺悬冰入百仞城中报国死义。”
说到此梁存厚神色黯然接着道:“我深感髡情不明之害便起了心念要修一部髡情集录便是这天情广闻录。”说到此梁存厚指一指窗外一间大屋道:“那房中所收尽皆髡书世面上但有所售我一体收买初始看不出眉目看得久了便有了一些门道如这公开财报便可管窥髡人经济之道若逐年比对便知髡人收入增减与兵情相合便能稍知髡人军资几何。还有这铁轮车之铁道修于何处、置站何处或建或修或停均有奥妙、隐意与你便不赘言。而髡人更有化百为一之法临事之时诸部立时便能事权统一如臂使指可成合力千头万绪无有不协百可胜千、千可胜万髡人谓之系统。”
稍停片刻梁存厚又道:“还有这格物髡人格物之学与阳明先生之‘王学’格物又自不同髡人于微末之学亦要穷究每人只择一途学之称为专业故髡人多专才而圣人之言包罗广有可言天下事故我多全才而全者难精故百工髡人远胜于我。而更可虑者非是吾等不肯学而是不能学、不会学化学、物理、数学等书放于案前诸字可识而文不可解皓首穷经亦只能学而不明而髡人国富兵强之秘奥尽在于此徒呼奈何。”
梁存厚又道:“我将这许多杂学尽数收于此书又详加批注便为有朝一日献与圣天子待天兵讨逆之时事先有备如此则事之所遇便可待机而起运兵行事当机决断方能成竹在胸诸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