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2(下)造反何须待石人(2 / 2)
“那是功夫不到家。”张杰夫说。
“那好,兴培,我有件差事,要你带着所有亲信的兄弟去办。”
名号
“带着所有的兄弟去啊?”
“嗯,你所有得力的,亲信的兄弟,加起来有多少人?”
张兴培和张杰夫对视了一眼,想了想:“大概五六十人吧。”
“那好,你就带着这五六十人,出去办事。”
这时候,那刘岗突然说道:“钧座,广东的局面,现在都是天地会的兄弟们在着,张大哥……,左将军的亲信,都是会中的骨干,他们随张将军一走,那下面的兄弟可就散了架子了。”
“我知道。”楚剑功和颜悦色的说:“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兴培去办,嗯,刘师爷,张神拳,你要也要帮着兴培去做这件事。至于广东这边,只好再来安排。”
“钧座,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上海,你知道吧?”
“知道,上海还有小刀会呢。”
“《辛丑和约》中五口通商,除去我们广州,最重要的埠口就是上海了。”
接着,楚剑功介绍了一下自己了解到的上海现在的一些情况,英美两国的商人,以苏州河为中心,向北到虹口,向南到洋泾浜,大面积的租赁房屋。
就在楚剑功在欧洲的时候,英国公使格莱斯顿,和美国公使林肯,与清国上海道台胡林翼进行了一系列谈判,正式将虹口以南,洋泾浜以北,黄浦江以西的地区划成了租界,称之为“公共租界”。并成立了管理机关工部局,工部局中六名董事,英国三人,美国一人,清国一人,这标志着列强在中国的租界统治正式开始。
楚剑功介绍完上海的情况,接着说:“上海是一个很重要的城市,三教九流,都在公共租界汇集。我们在上海,需要一个据点。可是,我们由于革命的原因,不可能以共和的名义在上海设立机构,所以,就要借助兴培你的江湖身份。”
“钧座是让我和上海的江湖朋友联系?”
“不,不仅仅是这样。”楚剑功说,“我要你,带一彪人马去上海,长期驻扎在那里,就在公共租界里头活动,必要的话,也要去江宁,去苏州,甚至北上徐州。”
“那清廷围剿我们怎么办?”
“你们以社团的名义,在租界里头,清廷拿你们们办法。”
张兴培想了想说:“我知道在上海设据点很重要,但是我张兴培投奔朱雀军,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我怕在上海不好活动。”
“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你是广东共和的人,将军。但是你自己绝对不要承认。这样,如果上海那边的势力,洋人也好,清廷也好,和我们打交道,只要找你就可以了。这一点大家心中有数,但口头上千万不要点破。”
“明白了,钧座。”张兴培夹了颗花生送到嘴里。
“兴培!”楚剑功语重心长的说:“我对你寄予厚望,你就是我在上海的封疆大吏,上海这个点真的非常重要,所以,你要带着你最亲信,最能干的兄弟去做。”
“那,钧座,我们该怎么做呢?”
“设立半秘密的据点,需要一个掩饰身份,兴培,你是江湖出身,就还是以帮会的名义吧。”楚剑功等了一会,见张兴培等人没有表现出拒绝的神色,就端起酒杯,说道:“斧头秀才张兴培,那就叫斧头帮吧。”
“斧头帮?挺威风。”
“是挺威风。不过你要注意,你到上海是干什么的,千万不要真的搞帮会,争地盘去了,即使争地盘,也是为了掩护你们的身份和活动。”
“你放心,钧座,我张兴培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了,这些小事还不知道吗?”张兴培大大咧咧的说。
四人喝了酒,楚剑功说:“将来我们会有各种各样的外派人员,这些人员属于不同的系统,他们之间互相都不认识,为了避免误伤,我们的外派人员都有自己的代号,兴培你见到这种外号或者暗语,就要留个心眼,有可能是我们自己人,不要轻易下杀手。”
“什么样的外号,我的外号不是斧头秀才么?”
楚剑功站起身来,去取了一张单子,递给张兴培:“这里有一百个外号,专门给斧头帮的兄弟们用,兴培,你是用斧头的,又是帮会老大,就用这单子上的第一个名字,‘落樱神斧华盛顿’。”
“好!”张兴培一声赞叹,“不过这华盛顿是什么意思。”
“是说《落樱神斧》这套武功华丽繁盛,而顿挫有力。”
“听起来不错,比我的斧头秀才好听多了。”
“那是自然,”刘岗在一旁凑趣道,“你的文采,怎么跟钧座比。”
“那钧座,我叫什么呢?”张杰夫一把抢过那张名单:“好,这里有个杰字,我就叫这个吧,‘三权分立杰斐逊’,正和我大摔碑手之意。”
楚剑功一笑:“这个本来就是给你的,斧头帮的二当家嘛。”
“谢钧座金口,张大哥是左将军,我这个二当家至少也该是个总兵了吧。”张杰夫喝了些酒,又见楚剑功为人和气,说话也没那么拘束了。
楚剑功未置可否,转头问刘岗:“刘师爷,你要哪一个?”
刘岗了名单:“钧座是让我到斧头帮当师爷么?”
楚剑功点点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就要这第三个外号吧,‘小诸葛汉密尔顿’。”
“你还真会挑。来来来,吃菜吃菜。”
楚剑功一边陪着他们吃喝,一边向张兴培交代去上海的诸般事宜。等交代完了,大家酒足饭饱,张兴培等人起身告辞。
“回去就把斧头帮的名单报上来,三天后出发。”
“三天,这么急?”张兴培问。
“时间不等人呐。”楚剑功说,“尽快出发。”随后交给张兴培一个密封的信封:“你去上海,便无人支持,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我如果有事,会派专人联络你。如果有极其机密的事情,带信的人会说出一串暗号,这串暗号就写在这个信封里,你过之后,要立即把这个信封烧掉,你明白么?”
“明白。”
第二天,张兴培自去做准备,楚剑功却把叶岚找了来:“张兴培走后,马上由你接管天地会。”
月24日卫尉
黄埔讲武堂,第三期结业典礼,这一期的学员只有四百多人,但奇怪的是,第二期还有一百多人,也从白云山大营过来,参加毕业典礼。
后将军,讲武堂教育长肯尼夫莱特讲了话,钧座也讲了话。黄埔第三期大部分仍旧都是参加过镇江会战的朱雀军战士,还有十几个南洋兰芳会,和顺会送来的“质子”。
林逆思呆在学员队伍当中,心里在想着事情,钧座会把他们这些学员安排到哪里去呢?听说共和军把总以上的军官都被黄埔第一、第二期填满了,难道要组建新军?
正想着,据听见楚剑功说:“第三期的同学,任务和前两期有些不一样,你们不会到军队中任职,而是进入另一个系统,锦衣卫。下面我们就欢迎,你们的指挥长官,卫尉寺卿叶岚,给大家讲几句话。”
“我们的任务很光荣,就是为共和军提供一个稳定的后方,必要的时候,我们也直接加入共和军作战。我们,就是共和军的坚强后盾。”叶岚开门见山,介绍了锦衣卫的组织架构。
锦衣卫不属于军队系统,虽然它接受大都督府指挥。锦衣卫的直接指挥和管理机关是卫尉寺。现在的卫尉寺卿是叶岚,而少卿是易水。
锦衣卫划分为七种不同职能的部门,用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来代表,所以又叫做七色锦衣卫。
橙队又称为金吾卫,负责保护重要人物和建筑,目前也就是个名称,并没有实际的部队。
黄队是建筑队,负责建设和维护水利,道路,铁路,目前最早的黄队成员,正在工部尚书兼共和军工程总监范中流的指挥下疏通北江,为共和军北伐做准备。广州也有一只黄队,几十人,是消防队。
绿队是护农队,目前以海南屯垦农民,也就是共和军的家属中的壮劳力组成,而在广东解决土地问题的过程中,护农队会在广东的各个乡村组建起来,而组建护农队的资料,则是以以前怡良留下的广东保甲资料为基础。
蓝队是工人自卫队,目前以佛山铁厂的工人为主,以后会扩展到南洋实业总局下属的各个工厂。
紫队是女队,目前以锦绣成衣厂的女工为主。她们目前没有特别的任务,主要是扩大外围组织,劝说更多的妇女出来工作,为推广第一步《婚姻法》和瓦解“父权和夫权”做组织上的准备。
青队,就是黄埔第三期全部和第二期的部分学员要去的地方了。她们将接管天地会和其他会党,实行军事化编制,进行军事训练,作为共和军的机动和后备力量。现在编成的青队,都由广州卫指挥。
接着,叶岚隆重介绍了新任广州卫指挥使陈日天。陈日天也是湖南宝庆练兵时候的老人了,在浙东战役的时候,就是第三连连长;朱雀军扩编到两万人的时候,陈日天是白云山大营十五名高级教官之一。他也是第一批正儒锐士。
“下面,我将布置广州卫的第一个作战任务,‘袁文才计划’。”陈日天大声说,“我们这里六百名毕业学员,守阙锐士,要在佛山铁厂一千名工人的帮助下,接管广州000天地会会党,然后进一步接管各个州县的会党,解除他们的武装,打乱他们的编制,将他们整顿成青队。现在,各个学员队区队长到会议室开会,布置作战任务,其他人带回。”
林逆思很奇怪,叶岚只介绍了六个部门。七色锦衣卫,还有红色是干什么的呢?不过他也没时间问了,作为区队长,他要去会议室领取作战任务。
操场上想起了整队的号令。楚剑功突然叫道:“苏婉怡,到办公室来。”苏婉怡,露丝雅,整个黄埔讲武堂唯一的女学员,婆罗洲和顺会苏师爷的独生女儿。
露丝雅穿着共和军的灰色军装,剪着齐耳短发,倒有点英姿煞爽的意思。
“露丝雅,你是女学员,因此,将你调到紫队工作,这是你的上级,紫队指挥使周妖瞳。”
“周姐姐你好!”露丝雅笑着说。
周妖瞳正准备答话,楚剑功说道:“露丝雅,你应该先敬礼。”
“是!”
“不过你现在暂时不要去紫队,有另外的任务交给你。”
“什么任务?”
“我和李平章的两位夫人,都是从欧洲回来的,她们都不会中文,你现在就是要陪着两位夫人,教她们中文,帮助他们熟悉本地的环境。你是女孩子,又会讲英语和低地德语,最合适不过了。”
“哎呦,这种任务啊,真没意思,我想出去打仗。”
“这也是工作。”楚剑功露丝雅推推搪搪的,有点不高兴了,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任命你为妇女联合会全国副总领袖,我的夫人杰西卡和李平章的夫人娜塔莎都是你的下级,你要教会两位下级说中文,这是你的责任。”
“副总领袖,那总领袖是谁?”
“当然是你的周姐姐了。”
“那好吧。”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陈日天在布置作战任务:“左将军张兴培,已经带走了天地会的全部骨干,现在的天地会众,处于涣散状态,靠各地的大佬们在撑着。叶太尉已经和各位大佬按江湖规矩谈过,有几个答应放弃会党,回家养老,送亲信子弟入黄埔讲武堂,这些我们不用管。我们今天要对付的,就是梅县的巴二喜。你们有知道的吗?”
“我知道,”林逆思说,“巴二喜,外号‘爷叔’,是梅县红钱会的暗桩大佬,起义的时候,他听左将军的号召,带着一百多号人进了广州,现在主要控制二沙头。现在他的势力,号称过千人。”
“所以我们今天,要解决他。他之所以不肯放弃大佬的位置,因为他和十三行的叶尚林合伙,做走私生意,走私棉布。大家知道,我们和英夷谈好的条件,对英夷的纺织品是有配额的。而且只能由南洋实业总局进口。具体的不多说了,林逆思,今晚,由你们区队,逮捕巴二喜。二区队逮捕叶尚林。明白了吗?”
“明白。”
2月2日绳结
“‘袁文才行动’怎么样?”李颖修问。
“能怎么样,你以为巴二喜真的是袁文才咩?半夜突袭,军校学员对乌合之众,难道还能有什么惊喜?”楚剑功回答,“不过在他院子里搜出来二百箱鸦片,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二百箱?他真么大胆?”
“他说是禁烟以前压在手里的,林则徐颁布禁令以后,一直没有脱手。”
“听他扯。叶尚林抓了么?”
“抓了!鸦片的事情,也牵扯到他,然后,把英国人牵了进来,颠地,知道么?”
“在这个时空,居然还是把颠地给弄出来,命运啊,命运。想办法把他毙了吧。”
“按照我们和英国人签订的和约,贩卖鸦片是刑事案,定罪不成问题。但要以英国判例来量刑。有点棘手。”
“是啊,贩毒在英国是合法的,所以,不太可能有对应的判例。”
“我送回来的第一批英国人,里面有两个学法律的,你和他们谈过没有。”
“我记得他们两个。比弗·恩德曼,精研法国民法典的英国人律师,和安纳姆·西斯,被强制离职的法官。他们刚到的时候,我请所有人吃了顿饭,但没和这两人单独谈过。没时间呐,建工厂的事情,我都忙昏头了。”
“对巴二喜,叶尚林和颠地的处理,一定要到位。很重要。”楚剑功说,“首先,对于会党方面,虽然我们实际的目的,的确是要摧毁广东天地会的组织,消化和吞并他们的会众,但是,如果太直接,不利于收拢人心。所以我们拿走私的巴二喜开刀,这样起来只是针对商业犯罪,而不是针对会党的。但现在牵出了鸦片,那就更好,张兴培也没话说。”
李颖修笑了笑,不说话。
“叶尚林,实际上是清除十三行原来的老人。为你彻底掌握南洋实业总局铺路。”
“什么叫为我铺路。你准备把南洋实业总局让我mbo么?可以啊。”
“为我们,为共和。好吧。”楚剑功回到正题,“颠地……,这个在英国国会演讲,从而发动鸦片战争的战犯,这次落到我们手里,也算报应不爽。但是,如果处理不好,就会破坏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外部有利环境。”
楚剑功话锋一转:“不过也不用太担心,现在的英国公使格莱斯顿,是个坚定地禁烟派,而且他的妹妹,就是鸦片的受害者,他本人也反对鸦片战争。”
“没这么乐观,即使格莱斯顿同意对颠地执行死刑,可是,这会引申成,我们判刑要经过英国公使同意,那就是领事裁判权了。格莱斯顿反对鸦片,但他也会利用一切机会扩大英国的殖民权力。”
“而且,格莱斯顿远在上海,现在的澳门领事,可是额尔金勋爵,烧了圆明园的那个额尔金。他未必在乎颠地的性命,但他一定会利用这次机会,来显示他的强硬。至少,他会用颠地的性命,向我们交换点什么。”
楚剑功沉吟了一下:“把颠地这件事挂起来怎么样,先放放。”
“也不合适。”李颖修说,“对付巴二喜和叶尚林,一定要快审,快杀,证据确凿,义正言辞,光明磊落。这样我们才能服众,同时形成震慑。收编会党的时候,以正压邪,理直气壮。但如果这件案子拖着不办,反而显得我们心虚。时间久了,相关人等回过味来,各种流言,比如‘过河拆桥’,‘兔还没死就杀狗’之类的,就会泛滥,天地会人心浮动,局面极不好收拾,搞得不好,会党和我们离心离德,闹出民乱来,就更糟糕。”
李颖修进一步分析说:“如果只审判巴二喜和叶尚林,而暂时不处置颠地,就会被人做内残外忍。那样我们相对于清廷的道德高地,我们‘正儒’的旗帜,可就难保了。”
在楚剑功回来以后,将原来把黄埔讲武堂讲授的对忠孝仁义的新解释,交给徐继畲和梁廷楠。徐继畲和梁廷楠都是历史上第一批“开眼世界”的人物,即使在另一个时空《海国四说》和《瀛寰志略》的学术成就,也在《海国图志》之上。两人的心胸气魄,非常人所及。加上徐继畲本是清廷进士及第,梁廷楠为广东士绅之首,已然从贼,已无退路,加上他们未必没有成就一番功业的想法,所以尽心尽力帮助楚剑功整理的“正儒”的理论体系,将共和与伪清的斗争,归结为捍卫华夏正统之战。
简而言之,正儒和共和的正统性如下:
从渊源上说,共和上承周公,起源于周召共和,竹书纪年,是华夏三千年信史的起点。而满清大兴文字狱,篡改古书,是要毁灭华夏信史,灭华夏传统。外延上,自然有衣冠禽兽之争。
从经济上说,共和就是要“恢复”儒家所称颂的“周制”,立“公(田)”而废“私(田)”,抑制兼并,扶助农桑。楚剑功先把这个架子搭起来,以后再慢慢把与近现代相适应的理论塞进去。因此,在具体概念的解释上,比如公、私,都留有极大空间。
从政治上说,就是要实现儒家的“天下大同”,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
而从实际来说,由于共和军相对于清廷,目前所表现出来的唯一优势,就是军事上能在洋人面前不落下风。这一点,被楚剑功解释为:
共和不仅知道正儒的大同之世是什么样的,而且有能力建设和保卫这个大同之世。相反清廷,且不说其统治方式对不对,它根本就无法保护自己,也没有办法维护这个社会架构的安全。所以,共和必胜。
正是靠这一套说辞,才让留在广东的部分文官和士绅阶层勉强接受,不认为自己是逆贼。
但是,如果颠地一案处理不好,那么楚剑功的正儒旗帜,就要受到挑战了。外不能御侮,内不能安民,会党不服,士绅不信,那新立的广东政权,靠什么力量来巩固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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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制
“要判处颠地死刑并不是难事,虽然他是我的同胞,但即使在英国国内,我也会判毒品贩子死刑,把他们统统送上绞架。”安纳姆-西斯,这位被罢免的前英国法官说道。
“你以什么罪名判决他?采用什么判例?”英国律师中的另类,大陆法学派的拥护者比弗-恩李曼问。
“投毒,蓄意投毒。”
“很好,先生们。”楚剑功说,“请你们做法律顾问真是不错。”说完,他站起来,准备告辞。这两名法律界人士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安排进大都督府里做事,而是合伙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同时和大都督府签了一份法律顾问合同,并在合同中注明永远不和大都督府敌对。
“阁下,请问您有时间吗?”安纳姆西斯问。
“您有事情要说?”楚剑功问,“要为颠地求情吗?”
“不,不是,和颠地无关。只是我的一点小建议。”安纳姆西斯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取出一个文件夹来。
楚剑功打开一,上面写着:《司法与法律系统》。
“还有我的一些小建议。”比恩弗里曼插嘴说:“如果需要起草具体的法律条文,请让我执笔吧,真希望自己能成为伟大的创法者……”他了身边,改口说,“创法者中的一员。”
“啊,这些我还不懂,我转交给李先生,让他好了。”
……
“《英国教程》!”李颖修完安纳姆西斯的意见书,不由得发出了这种感叹。
“什么意思?”
“在十九世纪大英帝国的鼎盛时期,英国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总想按自己的愿望塑造世界体系。自然而然的,总想把自己的制度,包括司法制度向世界推广。一来,这是构筑大英帝国统治秩序的需要,二来,这能够满足某些英国人那种文明人对野蛮人的优越感,同时从反面消除殖民主义的罪恶感和负疚心理。有人总结了这种行为,称之为《英国教程》。”
“你是说安纳姆西斯想按英国人的模式改造我们?”
“从个人层面上说,不一定。安纳姆西斯以前是法官,受过精深的英式法律教育,作为一个正常的人,一般会以自己的专业为自豪,遇到点机会就想炫耀一下。同样,比恩弗里曼总是以《拿破仑法典》来自夸。比如,你也一样,总是把社会结构论挂在嘴边。”
“不要说我,你自己不是把国际经济法扯来扯去。”
“国际私法。”李颖修纠正他,“根本就没有经济法这个部门,更没有什么国际经济法。从法律渊源上说……”
“闭嘴!打狗脱李!”楚剑功打断他,“说正题。”
“打狗脱楚!”李颖修回敬了一句,开始把话题扯回来:“我们可以抛开其心理不论,取大陆法系和英美法系之优长,建设有中国特色的司法体系。”
“具体则么做呢?法律方面我不熟。”
“我想先明确三个原则,第一,尽量附和中华法系的旧有惯例,这样变动小,对社会的冲击比较缓和,也有利于我们维护‘正儒’的旗帜。”
“第二点,我们本来就要改造社会,所以司法体系只能是我们的工具,而决不能束缚我们。”
“第三点,节约社会成本。我们现在能够利用的知识阶层太少了,而能够认识和汲取西方优点的就更少。社会资源决不能浪费到无聊的程序中去。所以,重实体法,而程序法等社会自行磨合吧。”
楚剑功没有说话,他拿起安纳姆西斯的建议书翻了翻:“他这个建议书,主要分为下层乡村法庭,中层民事刑事法庭和高层的复核庭。中层和上层没什么稀奇的。下层乡村法庭采用调解制,这是个好想法,成本比较低,也照顾到中国乡村和邻里的‘息讼’传统,但是,谁来担任调解和仲裁官,乡绅么?在我们准备彻底打旧就农村的结构的时候?”
“科举!科举过法科的人才能担任仲裁官。”李颖修说,“而不是直接任用乡绅。”
“现在是冬天了,可以组织青壮年劳力休兴修水利了。”楚剑功突然说道另一件事情。
“兴修水利?那负责工程建设的锦衣卫黄队又要大举扩张了吧?”
“用黄队,以及护农队绿队,以兴修水利,保养农田的名义将农村的青壮年劳力抽出来,先建立组织,乡绅家庭,多半会出钱免役,所以自然就把他们排除在外。”
“然后下一步,就是中华妇女联盟‘紫队’下乡发展,不管怎么样,先把以家族为单位的族权的结构基础破坏掉。”
“然后,在让传统士绅们,也就是识字,也有威望的那一群人,参加法科的科举,从中选取乡村仲裁官。”
“如果乡绅们不合作呢?”
“如果他们不参加科举,就是自行放弃了加入政权的机会,他们自己放弃,可怨不得我。”
“你虽然不在乎,但乡绅怨气太重,身后名不好听喔。”
“这都是英国人安纳姆西斯和比弗恩李曼建议的,外来的教条主义者不能切合中国革命的实际。与我何干?”
“总之,他们的建议书我们只选取合适的部分,但所有的失误和错漏,都由他们承担,谁叫英国人喜欢给人上课呢?”
附录
《安纳姆西斯与比恩弗里曼建议书》(节选)
保证必要秩序,不要拖改革后腿2可以负担,不要成本太高兼顾司法现实,不要搞得矛盾过大或者由于需要很高水平的人员等因素导致无法操作4要有自我演化能力5有教育功能所以我的设计里面包含了几个要点,作为整体目标0分级的法律人员培训机制,底层的法律人员只接受数个月的短期定期培训班培训,?不是专职人员,但有津贴拿。高级别的进行法学院培训,法官/律师皆然分级的法院体系(最高法院->上诉法院->刑事法院/民事法院->治安法院/仲裁法院)?根据案情/标的金额分级处理,这样前面几层不会太忙,小案件也会从快得到处理2仅在上诉法院和刑事/民事法院这两级引入陪审团机制底层的治安法院/仲裁法院可由接受过低级法律训练的培训班毕业生担任,他们处理?绝大多数案件,案件可选择立案,也可选择不立案,只要当事人同意?按照判例断案,无判例或者判例无法完全覆盖可转交高级别法院。4高层级法院对低级法院案卷采取抽检制度,并定期设置巡回庭观察低级法院行为?对低级法院的断案申诉状进行快速处理。5典型案卷选取为判例,定期刊发和存档以及组织法律人员学习6高等级法院晋升体系从刑事/民事法院开始7鼓励民众旁听立法采用咨议会形式,由高等法院撰写条文,最高法院在我的设想里就是一个法律?学术咨询机构,负责释法,法律规范起草等9可免费查询和付费抄录的图书馆,设定到县一级
0大陆法系和和英美法系估计混合应用……具体司法体制可能不适合一开始就搞对抗制,有对抗制特色的纠问式应该比较适合。
、商事纠纷走海洋法体系,同时应该加强仲裁机构的建设,增加解决商事纠纷的效率,使司法效率尽量跟上日益发展的工商业的需要2、继承息讼传统,在基层以调解制度为主,调解的主导权应该在政府的乡镇基层组织手上,一方面消除旧乡绅的影响,一方面有利于政府主导搞集约农业基层法院应当高效、贴近民众,诉讼法里可以用从简从速的精神搞农村基层法院制度、必要时可以设立革命特别法庭来摆脱束缚。
4、农村解体后进入城市的大批流氓无产者,应仿造英国先例颁布“流浪汉强制劳动。”
2月4日多来了三百万
广州荔湾区的河埠头,今天分外的热闹。浮丘石、绣衣坊、怀远驿,十三行码头、西汇关口等各个码头上,全都停满了各色远赴重洋而来的大帆船,还有些冒着黑烟的大蒸汽船。
“三百万英镑。”楚剑功站在虎门武山炮台的顶端,望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船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按照《辛丑和约》,要在英国购买总值600万英镑的货物,以缓解英国本土的经济危机。而英国人绝不是傻子,600万英镑中的一半,都用来采购他们“过剩”的粮食和纺织品。
今天,由英国船行承运的总值00万英镑的粮食和棉纱的第一批到达了,广州历史上,从来没有接到过这么大规模的船队。
珠江水道经过疏通,已经能够通行远洋大船,而用于内河拖带的蒸汽船不够,澳门领事额尔金专门从海峡殖民地调了海军的快艇过来。
额尔金勋爵很重视这第一批货船的抵达,在十三行码头办了个仪式,一会儿,楚剑功和李颖修还要去剪彩。
“够了吗?”李颖修从炮台下面走上来,“出发吧。”
“洋米,洋面,外国大轮船,已经来了。”
“还有洋纱,洋布,洋火,洋钉,洋蜡烛。”李颖修补充说,“世界潮流,浩浩汤汤,顺之国破家亡,逆之也国破家亡,躲是躲不过去的,好在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珠江之上,横七竖八停泊着英吉利000吨级远洋快船。船里装载的是小麦和棉纱,把船身压得很低。莱叶和垃圾给白腻的泡沫包围着,一漾一漾地,在船和那船之间的空隙飘着。
河岸上去是仅容两三个人并排走的街道。南洋实业总局组织的挑夫,从街道的右边进入,在船上卸货以后,再从街道的左边将货物运向仓库。
“十三行码头太小了。”
“可以把香港和深圳开辟出来,建新的码头。”
楚剑功和李颖修一面商量着,慢慢骑着马,到了西汇关口。这里是以前的广东盐卡,所以修得比较好,额尔金勋爵将剪彩地点选在了这里。
“这条红绸带让我想起了贵国禁闭的国门。今天,我们就要把它剪开。”
“共和支持自由贸易,并遵守《辛丑和约》中的中国承担的普遍义务。”楚剑功再次声明道。实际上,在起义之后,李颖修就以大都督府的名义向额尔金勋爵递交过照会。
“对于共和的外交地位,我们尚未讨论。”
“对不起,额尔金勋爵。”楚剑功打断他,“我想您弄错了,我在离开贵国之前,已经和外相阿伯丁爵士和财相迪斯累利阁下会谈过,对外交和贸易问题留有谅解备忘录,您没有读过这份备忘录的副本吗?”
“谅解备忘录不是协议,我国并没有承认共和的地位。当然,我们很愿意承认,接纳共和进入文明世界,只要共和愿意遵守文明世界的规则,保证文明世界的利益。”
“这些以后再说吧。先剪彩,大家都在着呢。”
“恕我好奇,南洋实业总局准备如何处理这些货物呢?”
“自然是卖出去。”
无聊的剪彩仪式过去之后,楚剑功和李颖修回到了大都督府。
“洋米洋面,外国大轮船已经来了,下一步具体怎么做呢?”楚剑功问。
“今年广东的收成怎么样?”
“今年天照应,雨水调匀,小虫子也不来作梗,一亩田都要多收三五斗。”
“那广东的土地状况呢?”
“早慢熊斯基根据清廷的户籍田赋,编写的资料。自己去。”李颖修找来一本册子。
清廷统治下田赋负担率约为5%;平均每人负担二钱三分,约合米二斗;平均每亩负担六分,合米五升。这是基本的田税。共和沿袭了这一税率。也就是说,目前共和收取的田赋并不重。
农村的主要负担,仍旧是地租
就地租形态而言,清后期主要是实物地租,但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地主剥削需求的增长,货币地租逐步扩大。
就佃户对地主的人身依附关系而言,清后期有所松驰,主要表现大永佃制的扩大。所谓永佃制是指佃农对其租种的土地有永久性耕种权的一种租佃制度,其基本特征在于土地的所有权同使用权永久分离。在永佃制下,土地被分为田底、田面,或田骨、田皮二部分,地主对土地的所有权只限于田底或田骨,佃农对田面或田皮有永久的使用权;地主不能任意撤佃或收回白种。佃农则可以转让、抵押或出卖佃权。
但另一方面,广东无论土客,其传统宗族关系非常牢固,地主和佃户之间往往存在紧密的宗族联系。地主对佃户和半自耕农的控制,主要体现的族权为表象的宗法体制。
例如在广东,约有70%的田地,被宗族领有,而宗族中的大户,则是实际上的地主,而小宗,则以半自耕农和佃农的身份依附在宗族之中。
“所以,我们不能简单的套用‘历史经验’,广东有他的特点,”李颖修说,“要控制农村,把广大的自由劳动力赶进城市,赶进军队,让人数最多的阶级和我们同心同德,不在于土地的平均分配,而在于瓦解宗族对农民人身的控制。”
“管他宗族不宗族,逃不过一句话,‘谷贱伤农’。压低粮价,对整个广东农村实行无差别打击。同时,在低粮价的情形下,收购粮食,建立军粮储备。”
“有点问题,”李颖修说,“广东的粮食,历来不能自给,所以压粮价有点困难。”
“我们的农贸物资公司该上场了吧,全省禁止粮食私下买卖,由我们指定的粮店统购统销。”
“那收购价是多少?”
“不知道,派人去查。”
“绿队和紫队下乡的事情要抓紧,归根结底,组织是关键。”
“不用太担心,洋面,洋火,洋钉,洋铁,洋肥皂,洋布,洋水壶,洋娃娃,在这个时代是所向无敌的。”
“动作太狠的话,逼出太平天国来怎么办?”
“太平天国?你不说我都忘了,易水报告说,他重新联系上了柳叶飞。”
2月5日广威
“你就是李秀成?”楚剑功的声音带着略微的兴奋,问着面前十七岁的少年。
“李秀成都长这么大了?我还以为你比石达开年纪小。”李颖修在一旁说。
“二位大人以前听说过草民?”李秀成有点激动,“石敢当是广西大族,草民是不敢比的。”
“别妄自菲薄,两广豪杰,有你这么一号,我很早就听张兴培提过了,斧头秀才张兴培,你知道吧。”楚剑功掩饰自己刚才的失言。
“张大侠我知道。听说现在换了个落樱神斧的名号,想来武功又有精进。”
“好了,说正事,柳叶刀派你来做什么?”
“柳神仙派草民,将这份劝进表交给楚大人。”李秀成取出一个书卷。
楚剑功展开一:“劝我做皇帝?”
“是,柳神仙说,楚大人是天下所望,早就该登基做皇帝了。”
“我不会当皇帝的,把帖子拿回去吧。”
“柳神仙早就料到了,他说大人会推辞两次,第三次才会登基。”李秀成一点不尴尬,把书卷收回去。
“你过来不会就送个劝进表吧?”
“大人神断。柳神仙和洪大哥,都希望与大人共襄大举,不日就将举事,柳神仙说,希望与共和结盟,共同反清。”
“洪大哥?洪秀全?”
“大人对两广豪杰,真是熟悉。一猜就中。”
“你来谈结盟?”
“柳神仙派草民过来,问问大人的意思,如果大人有意结盟,柳神仙和洪大哥会过来与大人详谈。”李秀成微微低下头,“就是全部归顺共和,也可以谈,这是柳神仙亲口说的。”
李颖修一笑:“别忙,你们先起事吧,我你们有多大力量,再说。”
“广西局势,形同干柴,只要洪大哥振臂一呼,十万男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十万健儿,真的有这么多?”
“大人你不知道,去年朝廷战败赔款,广西担了五百万两,这是明面上的,地方官又层层加码,以韦员外估算,朝廷至少从广西刮走上千万两。广西本来就贫苦,这层层款子派下来,就是卖儿卖女也凑不齐……”
李颖修的第一反应是,广西去年派款,不过二百万两,没想到广西居然明面上也能加到五百万两。
楚剑功却问道:“韦员外?韦昌辉?”
李秀成却一脸疑惑。
“韦正。”楚剑功纠正了自己的口误。
“不错,韦员外正是韦正。”
来除了石达开在我这里,洪秀全的帮子应该凑齐了。
“柳神仙让我问,共和能不能支援我们一些火枪。”李秀成有些不好意思。
“火枪?我们自己都不够用。”李颖修当即回绝了。
到李秀成很失望,楚剑功说:“不如这样吧,我送些书给你们,是一样的,知识就是力量嘛。”
招待李秀成吃了顿晚饭,楚剑功让他带着东厂翻译的《联邦党人文集》走了。
“太平天国要起事了,怎么处理?”
“他们不是劝进了么?你称帝好了。”李颖修说。
“我称帝,君主立宪。你来常任首相?”
“那按中国传统眼光来,我不就成了权臣?你可以容忍,你儿子呢?会不会学康熙,找一堆小太监就把我灭了。”
“我会留下遗诏,让他尊重你,爱戴你。”
“遗诏顶个屁用啊,再者说了,就算你儿子不杀我,我的儿子,未必会服气你的孩子坐在皇位上。同样,就算我死了,你的孩子就放心我家了?”
“所以不是我儿子杀你儿子,就是你儿子杀我儿子,没有第三种结果。”
“有的,他们两个都是废物,被陆达或者其他的元老篡位。”
“好了,别废话了,太平天国?”
“打酱油呗。反正以欧洲商品经济入侵的速度,就算广西不乱,其他省份也会乱。就算在另一个时空,洪秀全之前湖南就有天地会起事,广东有红枪会起事。”
“我在想,我们能不能先往里面埋下一点种子,到时候要收拾局面,也会方便一点。”
“石达开?”
“他才十四,能行吗?”
“可以派个人跟他一起。”
“钱水廷!”
一名青年军官应声而入,他是楚剑功的新副官,黄埔第二期毕业,长沙富户出身,经历过自浙东大捷以来的朱雀军所有战役。
“把黄埔前两期的档案都拿来。”
着黄埔生的档案,楚剑功选到了一个人:
庞天寿,浙江药商之子,朱雀军浙东大捷后参的军,黄埔第二期毕业。他在参军前,经常随父亲跑广西十万大山,和广西绿林交情不浅。
“你们的任务是这样的……”
“石达开,你在广西,能够拉起多少人来?”
“钧座,多的不敢说,三千人没问题。”
“很好,庞天寿在军事上总负责,包括训练和作战。”
“是!”
“记住,你们虽然响应洪秀全,明面上完全是他的部属,但你们始终属于共和的正式编制,是共和的人。”楚剑功盯着石达开,“石达开,你要牢记这一点。”
“三千人,都配洋枪么?”
“天寿,小石。”李颖修说,“你们也清楚,洋枪我们现在还不能造,佛山铁厂刚刚扩建完成,要等铁厂出钢了,才能开始造洋枪,现在共和军的洋枪都是从印度买的。锦衣卫都还没有枪。”
“这样吧。我们最早的四千支旧枪,本来已经都打坏了,没有准头。但是你们在广西,应该不会碰到英国人,没准头的枪也比火铳好使。你们就都带去吧。”楚剑功说。
“如果洪秀全眼红,找你们要,可以给他们一些,500支,是上限。”
“十四岁自领一军。小石,前途不可限量,你自己可要把握好了。”
“是!”石达开兴奋的行了个军礼。
“洪秀全会给你一个名义,但在共和大都督府,你们有自己的编制”
“什么编制?”
“广西,广西?”楚剑功沉吟道,“就叫广威军吧,庞天寿为总兵,石达开为观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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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0日出路
“好侄儿,老穆教你过来,你还躲着,还得你叔自己跑过来,说吧,你的租子什么时候交吧?”
“叔,今年的行情你也不是不知道,米卖不掉,我用粮食交租子吧。”林深河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不由得咳嗽了一下,他妹妹深叶赶紧过去扶着她。
“按说,这一百多年的规矩了,从你爷爷那辈就这样,族田只收银子,不收粮食,雍正爷摊丁入亩,你们的人头税都是从田租里出的,你们这些小辈,可不能不知好歹。”
林深河又咳嗽了几下:“叔,这族田是全族的,我也有份,可我为什么每年要交租子给你呢?”
就听见族长一声怒斥:“还反了你了,拿家法来,拿家法来。”
林深河硬着脖子,咬着牙,不说话,虚弱的身体浑身发抖。
深叶扑通一下跪在族长面前:“叔啊,我哥他病了,病糊涂了,你老别跟他计较。”
闹了好一阵,族长才愤愤的说:“好,见你们爹娘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这租子,我也可以收粮食。”
“叔,谢谢您了。”深叶说。
“起来吧。”族长算计着:“五钱银子一担,八两的租子要十六担。你今年打了多少粮食?”
“什么,五钱一担?开春你贷粮食给我们,可是一两二钱一担。你还有良心没有?”
“良心谁没有,可你有真相吗?真相你也知道,今年粮食多,还有印度来的洋米,我们手头的粮食卖不出去,这你自己也知道,对吧,不是叔叔我讹你,对吧。”一连几个‘对吧’,问得林深河说不出话来。
族长接着说:“就算我们想低价卖出去,也没人收,广州城的那个巡抚衙门……”
边上有人提醒:“大都督府。”
“别管是什么了,反正发了命令下来,只能卖给农资供销总社,你要卖粮食给别家,还没人敢要。我跟供销总社的伙计打听了,收粮食,一块钱,也就是七钱银子一担,不给银元,给纸票子。你总不能让全族亏本吧。”
“我打了不到二十担的粮食,你一下就拿走十六担,你要我怎么过?”
“侄,你不是在炭坊做帮工么,还有工钱啊。”
“叔,我哥他在碳坊呛着了肺,今年是去不了了。”
“好了,就这么着,你还剩下的粮食,叔叔我按七钱一担给你收了,老穆啊,你带人到外面去点粮食,今天叔叔就把钱给你,让你安心养身子。”
老穆出去了一会,进来说:“粮食点清了,9担半,扣掉租子,还有三担半,每担七钱,就是二两四钱五分,合银圆券三块五。”
族长摸出个布包来,数出三张灰色的纸片,这是一元的,一张蓝色的纸片,这是五毛。族长把这些钱紧紧的攥在手里,说道:
“好了,侄,租子是算清了,债呢?去年年初的时候,你找我借了两担粮食,就是两块四,九出十三归,你要给我三块二。”
族长就又把手上的票子放进布包里,然后从布包里取出三张毛票来:“三毛,拿着吧,侄。”
说完,族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这就两清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今年过年,你和深叶到叔叔那里去吃顿年夜饭,有北方的饺子。”
“谢谢您,叔,您慢走。”深叶送族长出去。
族长走到门口,扭头对林深河说:“侄儿,叔叔知道你日子难过,后村的王员外想找个通房丫头,王员外是好人啊,修桥铺路,积善行德,和我们族里交情也深。你让深叶过去帮忙吧,”
深叶脸上一下子变得惨白,林深河脸上青筋暴起,想从床上跳下来,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侄,你你这身子,怎么熬得过明年,王员外为人大方,深叶过去,你也能有个大户人家照应。”
“我还是你族侄呢,也没见你照应我。”
“这孩子,真不懂事,算了,这些女人家的事情,深叶啊,过两天我让你堂嫂嫂来和你说。”族长说完,带着家丁走了。
“哥,可怎么办呐?”
“三毛钱,深叶,你去把这毛票换铜钱吧,六百个制钱。”
“哥,那还能换六百个,以前一两银子当两千文,去年朝廷收银子赔款,银子就贵了,一两银子换三千文,这一毛钱是能当两百文,可那是官价,朱雀军造反,总怕这毛票靠不住,人人都要换铜钱才安心,三毛钱,也就能换五百文。村里都算九出,实际拿到手的,才四百五十文。”深叶虽然是女流,当期价来却头头是道,“要换足六百文,只能去广州城里去换。你又生着病。”
“就算是六百文,也撑不到明年正月。”
“哥,那可怎么办呐?还要借债么?”
“借债拿什么还?”林深河痛苦的抱住头。
“要不,我去做……通房丫头吧。哥你收了彩钱,可以讨个嫂嫂,好好过日子。”
“胡说。”林深河大叫,“以后这种念头,想也不许想。”他又咳嗽起来。
仔细想了一会,林深河说道:“要不,我们都到城里,去当工人吧,我前段时候烧炭,听人讲,朱雀军开了工厂,要工人,包吃住,每月给两个大洋。那一年,就是二十四个大洋,大概二十两银子,比在乡下交租子强多了,我还听说,识字的可以当头目,有手艺的也可以当头目。我识字,会烧炭。”
“那我怎么办呢?”
“他们招女工,织布,织洋纱,做衣服,听说每个月也有一块半。”
“那我们两兄妹加起来,每年有三十五两银子,那可真是一大笔钱哪。真的这么好吗?”
“反正呆在这乡下,也是借债,交租子,等死,不如出去闯闯。”林深河找到了出路,不由得满面红光,咳嗽也好了很多。
“那这祖宅怎么办?佃田怎么办。”
“祖宅又不会跑。佃田自然是退掉,辛苦一年,才三毛钱。和每年二十四个大洋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兄妹两商量定了,第二天收拾妥当,退掉了佃田,五天后就出发了。他们运气挺好,刚好赶上楚剑功从法国购买的“海洋钢铁厂”全套设备到岸,林深河参加了钢厂的全部安装过程。由于他身体健壮,勤劳肯干,最重要的,是他识字,悟性高,就没有如计划的那般到铁厂去当炼焦工人,而是被黄队选中,进入锦衣卫的工程部队。
春节以后,林深河将随黄队全体向西,探测和休整西江水道,为打通两广之间的最主要交通线做准备。
而深叶,则留在了锦绣成衣厂,成为一名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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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日奏折级的真相
“后天就是你们西方的圣诞节了,今天在这里,我代表共和政权和大都督府,给大家接风洗尘。”楚剑功端着一杯酒,“欢迎大家来到广州。”
不久前,以小白狼为首的莱茵行会四百多名技工和他们的家属,远涉重洋,终于来到了广州,至此,楚剑功在英法普挖来的技工和其他人才六百余人,算是安定下来。楚剑功借着圣诞节,和大家熟悉一下。
“我们对待外来人员的基本政策是这样的。”啤酒不能白喝,借着这个机会,李颖修开始给大家做工作,许好处,希望笼络住这些奇货可居的技工们。
等李颖修讲完了,楚剑功又补充说:“共和对于外籍人员,大致划分为四种,第一种就是‘革命者’,就是像前将军杰肯斯凯这样的,完全就是我们共和的自己人,第二种是‘眼睛雪亮的群众’,这就是说大家了,大家有自己的利益,自己的计划,但是归根结底,与共和的利益是一致的。共和发展,你们就发展,共和失败,你们也没有退路。”
楚剑功顿了一顿,了大家的反应:“我知道有些人,只想做自己的生意,或者简单的开个手工作坊,并不愿意过多的参与政治。没关系,我们理解,同样欢迎,我把你们归结为‘打番茄酱的群众’。”
“但是,也不排除一些人,一时糊涂,故意和共和拧着干,这些‘不明是非的群众’,我们会尽力帮助他,挽救他。”
“除去这四种人,剩下的,就是敌人了,比如,前不久刚刚处决的鸦片贩子颠地,对于敌人,没什么好说的。共和正在完善自己的法律法令,这些法令法条的起草者也在你们中间。”楚剑功一指安纳姆西斯和比恩弗里曼,“他们能够考虑到你们的实际情况,所以不要以不熟悉东方法律做借口。”
圣诞晚宴是愉快而轻松的。值得一提的是,小白狼主动找到楚剑功,表示要从“眼睛雪亮的群众”转化为革命者。楚剑功让他安心到兵工厂去上班。
第二天,楚剑功中午才起。
“昨天喝多了吧?”李颖修一见他就问
“嗯,喝多了。没你那么狡猾,躲得快。”
“我不躲,这么多公务谁处理啊?”
“今天早上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张兴培从上海送了几分前段时间的清政府的邸报过来。你猜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剑功想了想,“42年没什么大事吧。”
“嘿嘿!《瑷珲条约》签订,黑龙江以北丢了。”
“俄国人到得这么早?”
“对呀,还和另一个时空一样,不声不响的六十万平方公里就没了。”
“我还准备革命成功以后,趁着克里木战争期间把西伯利亚切下来呢,没想到,俄国人也提前动手了,到底怎么没的,在另一个时空我就觉得奇怪。”
“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可以这个。”说着,李颖修递过来一本册子。
楚剑功一那册子,青色的封面,上面用篆体写着几个字:奏折级的真相——《仗言》,主编阎康适。
“什么东西?这是。”
“杂志,中国,嗯,大清国第一本杂志,《仗言》,主编阎康适,号大清文胆。”
楚剑功翻开第一页,之间上面写着:《特别专刊:黑龙江北丢失的真相》。
“大清不简单啊,不仅开始办杂志,而且连出专刊骗钱都会了,可惜不是内蒙古出版社发行。”楚剑功这样想着,翻开下一页,只见赫然一个大标题:
《青山埋骨,北疆扬威——奕山将军固守瑷珲真相》
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谁控制了真相,谁就创造了历史。”在人类的文明长河中,有太多的历史事件、有太多的英雄人物,由于种种原因,遗落在了史书和后人的记忆之外。我们所到的,永远是不完整的历史。前门拒虎后门进狼:鸦片战争中的英国与俄国
虽然与我大清相距万里,英国与俄国,却有同样的狼子野心。
道光辛丑,英夷攻我大清镇江,靖难将军奕山,领甘陕绿营三万屯于江宁。甘陕绿营者,道光年之精锐,西北平回乱,无往不利。旗下有马乾祖、文德嗣、赵曼雄、常纬国诸多悍将。
常纬国者,曾游历诸国,教导美利坚名将罗伯特-李排枪战术。
镇江之战中,甘陕绿营位于西线,吸引英夷大部主力,朱雀军方有砚山顶大捷,惜乎楚剑功狼子野心,保存实力,游而不击,方有镇江之败,《辛丑条约》之耻。
罗刹阴险,见我为英夷所辱,意图渔翁得利。贼囚穆拉韦约夫,蛇行鹤步,獐头鼠目,率哥萨克野人五十万众,直取黑龙江北。
道光十二年初夏,罗刹迳取海兰泡、乌苏里江口的伯力,松花江口的永宁寺,以及黑龙江出海口的庙街。此时,我大清正处于休养生息的紧要关头,军队一部分重编或解散,八旗神机军正待整编。
永宁寺副都统胡逊布素来有“善守”的名声,所辖不过用以守备地方两千余人,却要应对罗刹强大的西伯利亚督军府接近四万人的兵力,敌我实力对比异常悬殊。身临险境,胡逊布依旧从容应对。早在五月,他已悄悄收拢部队,并加固了海兰泡地区的防御工事;在罗刹炮击前,唐将军通过审问抓获的罗刹士兵得知了罗刹进攻计划,因而先期组织了大刀队夜袭,给罗刹炮兵造成重大杀伤。在罗刹哥萨克野人的疯狂突击与人海战术面前,胡逊布带领部队节节抵抗,节节后退,在撤退中巧妙安排伏击和反突击,罗刹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结雅河化成血水。由于众寡悬殊,在坚持抵抗了个月以后,黑龙江八旗战死、战伤人员已达00余人,胡逊布都统歼敌数万,含泪转进,放弃了海兰泡,永宁寺,庙街。但为奕山将军抵达前线争取了时间隐忍与反击:瑷珲突出部战役
奕山将军得知永宁寺失守,异常悲愤,他慷慨陈词::“……皇上痛心俄寇肆虐,国土沦丧,决心一年之内,练兵百万,北上抗俄;如若不能得,次年则出兵二百万;如是递增,至五百万,至八百万,至千万,俄必有财政之恐慌,革命之起义,我趁其隙,必能逐俄寇出满蒙之境,直抵莫斯科圣彼得堡而后已。此实是我们抗击外侮的方针!百万之军,仓促间未必可得。然而没有一百万,七十万亦可;没有七十万,则五十万亦可。本将军率先北上,必要以民族之血气,驱逐俄寇,以报皇恩!”
奕山将军见罗刹骄横不可一世,决心示敌以弱,故意诱使罗刹进入瑷珲,然后聚歼。儒诺历六月三十一日凌晨4时,罗刹应当已有一个师以上的兵力进入瑷珲,其余各个军也会抵达瑷珲周边,“堡垒”战役将于此时发动。在忐忑不安中,瑷珲人民等来了令人悲痛的一幕:凌晨4时20分,罗刹哥萨克开进瑷珲,许多蒙古族长者老泪纵横。然而没有人想到,几十分钟以后,局面将彻底逆转。凌晨5时整,“堡垒”战役正式打响!骑射无敌的大清八旗冲向罗刹两翼阵地,迫使瑷珲城外的罗刹军和黑龙江上的船只落荒而逃。猛烈的箭雨给了毫无防备的罗刹当头一棒。
在城内的切尔尼亚霍夫斯基眼城外罗刹一败涂地,迫切地想要出城支援,然而数次突围均告失败,胜利者转眼间变成了受困城中的孤军。至中午时分,瑷珲城的罗刹军被完全合围。穆拉韦约夫率领城外俄军疯狂反扑,试图解救瑷珲城内的困兽,均未凑效。北上赴援的吉林八旗包围并突入了罗刹控制的最后一个街区,切尔尼亚霍夫斯基自戕,死前命令全体罗刹官兵投降。“堡垒”战役以大清军的彻底胜利而告终。这场发生在瑷珲周边的战役,极大地扼制了罗刹的侵略野心,就在奕山将军厉兵秣马,准备继续追击罗刹残军,复外兴安岭、库页岛,挥师西伯利亚之际,反贼楚剑功、李颖修却在广东起事。大清无力向北方输送粮草,不得已签订了《瑷珲条约》,勉强保住了黑龙江以南的领土。以史为鉴,才能知道谁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伟人;以史为鉴,才能知道,我们的未来将往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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